——記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運動醫學科副主任醫師展嘉文

2024-02-01

2016年的奧運體育盛會之上，與第5次征戰賽場的游泳健將菲爾普斯同樣“出圈”的，是他肩部的圓形印記。據悉，這是中醫傳統手法——拔罐——留下的痕跡，而他和包括美國體操運動員艾利克斯·納杜、前游泳選手娜塔莉·考芙琳等在內的諸多運動健兒都已經接受這種理療手段有一段時間了，他們紛紛被這股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所折服。“它不僅幫我緩解了疼痛，更有助我保持健康，這比我花在任何方面的錢都值。”納杜說。 

這并不是我國中醫學瑰寶第一次走入國際視野。傳統中醫手法在運動醫學領域的作用越來越受研究者的重視，在我國更是如此。2017年，我國國家體育總局與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積極開展合作，讓岐黃學者以醫務專家的身份隨隊提供醫療保障，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骨傷綜合科副主任醫師展嘉文便是在那時得以走入國家隊。面對傷病纏身的職業運動員，工作的難度和精度都直線攀升，這對于一位青年醫者而言確實意味著不小的壓力。但好在他已經習慣了化壓力為動力。這段工作經歷不僅沒有壓垮他的精神、消磨他的意志，反而使他對自己的主研領域，即骨與關節運動損傷類疾病相關研究，有了“更上一層樓”的清晰洞見，并于2021年以中國冰雪醫務專家身份參與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展現中醫特色療法的魅力。

 承先啟后 守正創新 

投身杏林完全是出于展嘉文所愿，因此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的，能夠擁有一份真正熱愛的事業。“雖然高中學的是理科，但我主觀上并不想從事電子信息、計算機等相關職業，反而對一些需要動手操作的傳統行業，例如機械制造、醫學等抱有極大的興趣。”心中有光便素履以往，身邊親友的建議、經歷和本人的反復思慮最終將他帶入了上海中醫藥大學醫藥結合專業，為了這份懸壺濟世的愿望，他由北向南跨越千里，開始了為期7年的求學旅程。 

本碩期間，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的中醫骨傷科流派之一，秉承“十三科一理貫之”的石氏傷科，一直是展嘉文學習并傳承的重點。其手法經百年臨床實踐流傳打磨，在治療骨折、脫位、陳傷、勞損、退行性病變等疾病上具有獨特優勢。百年前，南派武生名角蓋叫天在上海演出時突逢意外，石筱山前輩以醫術救急，斷骨重續；百年后，展嘉文在跟隨上海市曙光醫院主任醫師詹紅生攻讀碩士期間，也得以親眼見證石氏傷科回春妙手的功效所在。 

“我記得特別清楚，來求醫的是一位同行——牙科醫生，因為職業習慣和生活中一些不良姿勢，導致他常年被頸椎疾病所困擾，嚴重時頭痛欲裂，晚上幾乎睡不了一個整覺。”導師詹紅生的診斷快速而精準，在為患者初次施展治療手法時，骨頭錯位的咔咔聲把尚處實習期的展嘉文和患者都嚇了一跳，不僅驚訝于強烈的治療反應，更驚嘆于扳動手法的嫻熟與敏捷。而當這位同行來復診時，闡述的療效更讓展嘉文深感驚訝。“他說治療結束當天晚上7點左右，他就產生了困意，竟然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的通勤時間”，展嘉文沒有想到，一向被戲稱作“慢郎中”的中醫學能產生如此療效。畢竟此前，超過10個小時且高質量的睡眠對于這位同樣奮戰在臨床一線的牙醫來說已是奢望。這只是中醫學惠及百姓的一個尋常實例，但由此種下的中醫夢想種子卻深深扎在展嘉文心中，經過多年的奮學拼搏，如今開出了一朵守正創新的醫學之花。 

自博士深造起至今，展嘉文回到故鄉北京，一直在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繼續深耕骨與關節相關疾病的治則治法。這是一所以中醫骨傷臨床為重點，中西醫并重、內外兼治，傳統與現代診療技術相結合的三級甲等中醫醫院。建院以來，有眾多前輩為醫院的臨床診治與科研成績作出了卓越貢獻，逐步形成了“博愛、敬業、繼承、創新”的院訓，以及“以人為本、以德濟世、精益求精、弘揚中醫”的辦院宗旨。以展嘉文的導師朱立國院士領銜的中醫骨傷科學研究團隊為代表，2009年、2017年，他們以自主研發、創立的規范頸椎旋提手法、培訓考核系統及機器人兩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還承研了多項國家重點研發計劃、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重大科研課題。2023年，團隊又努力搭建起全國中醫運動中心這一全新平臺。“待在這樣的團隊中，我深刻感受到了中醫事業的歷史厚度。薪火相傳，我沒有理由懈怠。”展嘉文用十數年來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初心。多年在臨床一線積淀經驗，如今已成長為副主任醫師的他，積極投身中醫運動醫學的臨床與學科建設，并仍堅持利用閑暇時間開展科研工作，周而復始、步履未停。 

清宮正骨，源遠流長。趙爾巽的《清史稿》中有載：“明末清初，在同明王朝作戰中，滿蒙八旗兵常發生墜撲跌折、關節脫臼及跌打損傷，善于接骨按摩的宮廷正骨術應運而生，并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作為一名承先啟后的青年繼承者，展嘉文如今正在朱立國院士的指導下，探尋如何用現代化的科學手段詮釋中醫學內核的新途徑。而脊柱運動節段離體培養加載系列裝置便是“貫通古今、醫工結合”的“見證者”和“親歷者”。眼下，此裝置已經迭代至4.0，與前代技術相比不僅添加了旋轉力加載，也改變了傳統砝碼的加載方式，使其成為電腦控制下的電動加載，從而保證加載負荷與頻率的精準實施。它也成為幫助展嘉文開展脊柱組織運動應力研究的有效途徑。 

其實，中醫學雖然傳統，但從不守舊；雖然體系龐雜，但從未脫離實際生活。“我們的科研目標正是從臨床工作中產生，最終的歸宿也要回到為患者謀福利的道路上去。”展嘉文說。 

營養代謝 標本兼治 

“多數人都逃不過腰痛頸椎痛。”這不僅是展嘉文憑借多年臨床經驗下的結論，也是學術期刊《柳葉刀》發布相關統計后得出的科學理論。據悉，頸腰痛、脊柱退行疾病引起的疾病負擔常年來在世界各國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嚴重危害人類健康與生活質量。“要解決這一世界性難題，首先要正確認識相關疾病的發病機理。”據展嘉文介紹，椎間盤退變（IDD）就是導致眾多腰椎疾患的元兇，“由于椎間盤營養代謝困難，局限了其修復能力，因此現今仍缺乏能改善或逆轉損傷與退變的有效手段。”他補充道。 

依托2022—2024年度中華中醫藥學會青年人才托舉工程項目支持，展嘉文在研究中提出，終板是椎間盤營養供應的主要途徑，而終板軟骨細胞（CEPCs）改變則是引發椎間盤營養代謝障礙的始動因素。“并且，我們經前期研究發現，異常應力可促進CEPCs自分泌外泌體產生，造成自身退變，由此推斷外泌體可能是終板退變進展的重要環節。”基于此，展嘉文開始以外泌體為切入點進一步闡釋終板損傷的發生機制，并探尋改善椎間盤營養代謝的有效方法，力求為IDD的防治提供新的思路和途徑。值得一提的是，此前，他已經依托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證實：補腎活血類方藥可提升終板內血管芽的數量與面積，減輕終板鈣化程度。而在近期開展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研究中，他進一步發現補腎活血類中藥能夠抑制應力CEPCs外泌體所遞送的非編碼RNA表達，這暗示著相關方藥很可能通過調控外泌體減緩終板損傷，但效應機制尚未闡明。 

基于此，展嘉文表示，接下來項目擬從營養代謝角度，通過開展體外細胞加載、細胞回復實驗、離體組織驗證等方式，應用分子和細胞生物學理論，再結合精密儀器測量，探究外泌體途徑引發終板損傷的分子機制，闡明補腎活血方藥通過調控CEPCs外泌體miR-576-5p等非編碼RNA介導Wnt/β-catenin通路，減輕終板退變，改善椎間盤營養代謝的作用機制。而一旦思路取得成功，將會對臨床工作產生深遠影響。 

“解決臨床實際問題”是展嘉文科研工作多年以來的出發點，前行路上雖然偶爾有疲累之時，但賡續中醫“標本兼治、大醫精誠”精神的一顆赤子心從未被泯滅。“氣血辨證，以血為先；輕巧柔和，以痛為腧”仍會是未來幾十年充實在展嘉文生活中的主旋律，宵衣旰食的工作節奏也仍會繼續，但他樂在其中。“惟進取也，故日新。”展嘉文說。

 來源：科學中國人 2024年第1期